归宗之路
湖北襄阳/饶周春兰
六月，一个阴雨霏霏的日子，我们终于启程踏上寻根问祖之路。
当我们坐上南下的车的时候，当我们的身影出现在陌生的时空里，我忍不住回头寻望身后的村子，思绪万千，那一幕不被人理解的艰难过程历历在目。
2013年的深秋，也是一个阴雨霏霏的天，呼啸的东北风刮得人卷缩在屋子里不想出来。我因为什么事走出屋子，却发现不远的河沟旁站了一群人，这些人干什么的？好奇怂恿着我驻足在寒冷的风中探个究竟。忽然我心猛然一动，一种温暖的东西拽住了我，却见一个人朝我走来，作自我介绍说他是石桥中学的教师，叫饶章福。他说那些人是孝感饶氏联谊会的，此行目的是考证饶氏家谱。他还说是村里一个老人指点他来找我，说我知道碑文。我坦然一笑，其实我只是把贞洁女的碑文抄写下来而已，他们应该需要我帮他们做此什么吧，碑文除过之外。老师微微一笑要我拿水桶和扫帚清洗碑文，这不是问题，有很多需要我帮忙的人，我都毫无条件地帮了，何况远道而来的客人。
雨越下越大，雨水早已把我把碑文清洗了，我只是拿抹布擦干净而已。一行来的有五六个人，年龄都在七十岁以上。他们说着我很难听懂的孝感话。碑文已经无法看清楚了，因为年长月久或损坏而模糊了。于是，我建议把我抄写的贞洁女的碑文抄写给他们，他们也许是无奈之举才来到我家。我给村里的组长汇报了此事，组长很快来了，喧寒中不失饶家相逢的亲近。
我从电脑里取出贞洁女的碑文
上方“名垂千古。”
正中竖写着一行大字：“清处士饶公绪志 饶母周氏 二老大人之墓。”
碑的右上方是贞洁女离世时间：“清道光十年三月。”
碑的左下方落款是：弟，绪道。
碑文记载：“常思青年矢志白首完贞古今于凡几而饶母周老孺人冰霜之操尤令深嘉而乐道马周老孺人本名门女也镪抱之中父母许妻于饶公续俊矣不数岁月随适饶门使天果作之合伊二人得以完娶必能相敬如宾无添唱随之谊也料诸年之岁月而饶公奄忽弃世斯时也孺人即心存节烈誓不他适嗣后饶公之胞兄续杰次男诞生孺人即扶为己嗣以延次房亡祀夫孺人之兴 饶公良缘难日凤归宿未成其佳偶乃能以柏舟自誓抚侄延其祀其节孝真迥出于寻常臆计之外也{余}素憬其贞操因不避荒疏恭维俊其始末始勒之于石之志不朽马矣耳。”
碑文建与道光二十四年，这碑文能说明什么？
无需我解释，他们比我更清楚。关键是他们所说的饶氏宗亲，乍听上去像是一个帮派一样的动机不纯？这时，一位年纪七十多岁的老者，他自我介绍说他叫饶玉成，并给了我一张“中华饶氏湖北孝感宗亲联谊会”的文件，而且是红头文件。我不由疑心更重，但很快释然，因为我是个单纯人，不会把问题复杂化。饶玉成老前辈要我负责我们村跟他们的联络工作，虽然我担忧干不来拒绝了，但最终还是不忍心他们一行不辞远行的辛苦而答应了。
于是，我开始去查看碑文。墓碑早在文化大革命中被人挪在河沟上成了人过往的桥。碑文被我用水冲洗后，再用抹布擦干，字迹还是模糊得我难以看清楚。我初步抄写了一点，就扔那儿了，因为我还有家务和农活。没想到在一个阳光温暖的岁末，我接到了饶玉成前辈的电话，他询问我工作进展的怎样了？我脸红了，我含糊其辞地说正在进行中，饶前辈说他们回去后没找到有关贞洁女的任何信息。他恳请我抓紧查找碑文，他说这是中华饶氏的一个善举，是众多饶氏宗亲们联络归宗的心愿。听了前辈的话，我心中仍存疑惑——是不是骗局啊！可是我还是告诫自己无轮怎样，不能拒绝人家，因为这是人性。
我开始走访村里的老人，村里的老人仅剩无几，唯一能问出故事的只有一个八十多岁的饶新安老人，而且老人身患重病。老人说这个村子里的饶姓都是从孝感八里坂东岳庙饶家后弯迁移过来的，他的记忆中清晰的记着孝感老家的人来访过。这是个重大发现，于是我马上把这个信息传给了饶玉成前辈。我想我的任务应该完成了，我该忙我自己的事了。
当我忙着自己的事的时候，石桥饶章福老师带着饶玉成前辈一行人再次来到我家，我的为人不允许我不接待，所以我通知村组长，并请来了那位八十多岁的老人，询问和考察的过程有待他们回去论证。但是他们还需要我做下一步的工作。我犹豫，不想参与这样的事惹人非议，因为我是个被命运捉弄的人，常常因为自己的成就被人嫉妒，也常常因为自己的懦弱而受人歧视，所以我明哲保身不想过多地表现自己。但面对几个年过古稀的老人，我于心不忍了，我想起一句话“不为善小而不为，不为恶小而为之。”况且我也是饶家的媳妇，有责任和义务。
于是，我再次穿梭在村子里，扒在碑文上，一遍遍查看，一次次奔忙，直到我再次找到八十多岁的饶兴安老人时，老人说出了唯一能考证的断碑，可是那块断碑在哪儿？老人说村里的上辈人从孝感过来迁移过几个地方，能找到吗？老人想了想又说那块断碑被祖宗随身带到村里了。我长呼一口气，为了给人一个交代，为了自己的承诺，功夫没有白费的。就在我为寻找断碑而焦虑不安的时候，村里一位大嫂跑来告诉我，断碑找到了，是一个村民犁地时犁出来的。这真是绝处逢生。也许是先人冥冥之中的相助。饶玉成前辈等一行人再来的时候，对断碑作了细致的考证，确定了村子里的人系孝感黄州祠堂八里坂东岳庙饶家后弯的人。
我如释重负地长叹一是，总算卸下了重任。
可是，饶成浦老人说任务还任重而道远。接下来，饶成浦老人开始给我讲怎样填写家谱登记表，听的过程，我真如小学生那样的专心专一。首先他们要求我先把村里人的名字统计起来，然后收费。统计名字不难，但收费，我犹豫了。现代经济发展的社会，钱已经被人们视为生命。如果收费，那真如割他们身上的肉。饶章福老师看出了我的犹豫，他说这是续家谱应该收取的成本费，解释清楚，相信村里人会理解的。每人五十块钱不是很多，在现在高消费的时代，三两百块钱那里不是。可是村里人的秉性我应该了解，我只能说试试吧！
为了寻找村里祖先遗留的另外碑文和走访老人，也为了兑现对人的承诺，我付出了我的时间，在时间上我不是一个奢侈的人，但对于事情的认可，我必须要付出。
从孝感饶氏联谊会的前辈们来，截止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近半年，至于办事效率，我惭愧，但我也尽力了。农忙过后，在村组长的号召下，首次召开了一个饶家家庭会议，我自不量力地把续家谱的事情说明白，当然我没有资格拖官腔，也没能力耍花样，更没心思洋洋洒洒地玩文字功夫，我只有实事求是的说出事情的意义。可是没人表态行或不行。最后村组长才自找台阶地让他们回去考虑考虑，如果没意见三天之内把一家人的出生日期写出来，同钱一起交上来。
第二天，有人告诉我续家谱每家只收五十块钱。我哭笑不得，是我没说清楚？还是他们误解了？还有人说续什么家谱啊！只有派出所里有我的档案，户口簿上有我的名字就足够了。还有人说续家谱就续家谱，收什么钱，简直是国民党。更有人说如果是修路，我二话不说交钱，那么为续家谱，我没办法交。三天过后，村里只有和我相处不错的嫂子交了钱。可她对我说村里人都说我穷得揭不开锅想剩机捞钱。我听了无比的愤怒，但我还是控制了自己的情绪，天在看，人在做，“修身洁行，言必由绳墨”。我把这情况汇报给饶章福老师，他说他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他让我多做村里人的思想工作，没有办不成的事儿。也许我心眼太实，总把信誉和对人的承诺视为生命一样的重要，所以，我开始冒着酷暑每家每户地去登记名字和收取人们看重的钞票。从早上跑到中午，再从中午跑到晚上，收效甚微。一天，两天，又一个三天过去，我终于被人们的冷漠冷了心。出于人性和义务责任，我决定再跑一次，声明从此不再跑了，续家谱的事，不是我一个人的事。
或许从此放下，是最明智的选择。
我开始干自己的活儿，拔庄稼地里的草，闲暇日读读书，从书中寻找做人的真谛。因为读书能使人明智，读书能使人聪慧，只是没想到在一个炎热的中午，村里有几个明智的人登门找我，他们希望我能再次出面把家谱的事弄好。我难以推脱，或许受人之托更为重要。
我又开始奔波，只是我骑上了自行车，以减轻自己跑路的艰辛。这次奔波有了收获，三分之一的人交了钱，三分之一的人还在观望，三分之一的人拒我与门外。几天后，经过做一番细致的思想工作，总算有了好的结果。
不管怎样，我已经插手男人所干的事，我一个女流之辈虽然没什么能耐，必定做了被人误解的事，只是我不再在意村里人怎样看我，我在意我做了什么，无愧于良心，无愧于天地，足够了。
如果到了认祖归宗的那一刻，我会在祖宗牌位前，乞求列祖列宗能福佑我，福佑我们一家人不再受人欺恶。
【编后语】作者周春兰是饶家媳妇中普通又特殊的一位，由于她平时对传统文化的兴趣，从而“惹”上了家族事务，虽然自己很忙也不愿参与家族事务，但出于“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的善良本性，不得不参与家族事务，不得不一件接一件地做下去。在参与家族事务中，遇到了普遍存在的不理解、被误会、被指责的情况，作者质朴的心理活动反映了广大热心宗亲的共同感受。本文语言质朴，生动真实，读起来有感同身受的共鸣。大多数宗亲事务的参与者都与作者一样，体会着苦与乐，只要不图私利，上对得起祖先，下无愧于子孙，就是功德无量，相信必有福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