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档案 饶芳权:上海交通大学教授 祖籍:大埔茶阳主要经历:1934年生于广东汕头市,曾在大埔茶阳念小学,在大埔中学、汕头聿怀中学和华侨中学完成中学教育。1958年毕业于哈尔滨工业大学。先后在哈尔滨电机厂、四川德阳东方电机厂工作。1995年当选中国工程院院士。 主要成就:长期从事水轮发电机的设计和技术管理工作,曾参与设计或负责安装国内云峰、刘家峡、龚嘴、丹江口、龙羊峡等大型水电站水轮发电机工作,解决了水轮发电机很多关键技术问题,为我国发电设备打入国际市场作出了贡献。 “我是客家人,我的故乡在梅州” 记者 (以下简称 “记”):您在汕头出生、长大、求学,但几年前一 位潮汕作家 想将您 编写进潮汕籍名人录时,您却拒绝了,您说您是客家人。 饶芳权院士 (以下简称“饶”): 我的祖辈是客家人,老家在大埔茶阳,我祖父是清朝的秀才,戊戌变法取消科举后,他成了教书先生,是大埔中学的创始人之一,后来到汕头商船学校教书,全家 便搬到了汕头。1911年祖父病重,坚持要回家乡大埔去,祖母便租了条木头船把他运回大埔,船上没有医生,祖父硬是挺着回到了老家,没多久便死在了家乡。叶落归根、乡土观念,是中国人的传统思想,更是客家人根深蒂固的观念,祖父不例外,我也不例外。虽然我在汕头出生,并在那里生活了好一段时间,但我一直认定自己是客家人,我的家乡在梅州大埔茶阳,这个认知,是融入我血脉,永远不会改变的! 记:您对家乡很有感情,您在家乡生活了多长时间? 饶:我的童年很大部分时光是在大埔茶阳度过的。我祖父死后,祖母在家乡艰难地把儿女拉扯大,直到我父亲中学毕业后在汕头找到工作,才又回到汕头生活,一直到1937年日本人打来,为躲避战乱,祖母带着我们逃回大埔老家,那时我才4岁,八年抗战,我就在茶阳生活。我11虚岁考上大埔中学,读了一年,1946年就到汕头读书了,建国后我曾回茶阳住过一年,我最后离开大埔是在1951年暑假。直到2001年再回大埔已经相隔60年。 记:对家乡,您有着怎样的记忆? 饶:当时茶阳是大埔县城,我家住的那条街,还有另外一些街都是做生意的,感觉很繁华。印象中家乡人都很纯朴,小小山城风光非常美丽。60年后重回故乡,县城已搬到湖寮,茶阳显得萧条,印象中热闹的街道已面目全非了。 |
“中国人要相信自己,不要迷信‘进口’” 记:您高考的时候报了电机工程专业,这个选择是因为兴趣吗? 饶:1952年,我从汕头华侨中学毕业,按自己的兴趣,我打算选外国文学,父亲却希望我学医。当时我国正开始经济大建设,急需人才。我们这代人大多是理想主义者,热血沸腾,一心要走工业强国之路。当时非常强调全国电气化,因为列宁讲了,共产主义就等于苏维埃政权加全国电气化,加上抗战刚胜利时,国内曾做过一阵 “三峡梦”,大谈美国的TVA和中国的YVA,我想该由我们这代人来圆这个梦了,就瞒着家里报考了哈尔滨工业大学电机工程系。读完二年级要分专业时,听了哈尔滨电机厂吴天霖工程师的报告,他介绍了当时我国第一台自行设计的官厅10兆瓦水轮发电机,我就下决心选了电机专业。 记:听说您大学还未毕业就参与了三峡论证。 饶:是的。1958年春,我还没毕业,就被派到哈尔滨电机厂搞勤工俭学,在设计科帮着画了一点新安江水轮发电机的零件图,这是当时我国自行设计的最大机组,还请了不少前苏联专家来指导。就在这时,国内兴起了建国后第一阵 “三峡热”,学校把有关的教研室都组织起来进行联合攻关,我被召回去和老师们一起搞三峡论证。回想当年,头脑发热,那时手头资料甚少,只知道一点美国大古力、日本田子仓之类100兆瓦级的发电机的数据,新安江机组还在纸上,什么热弹性绝缘、高强度钢板之类都还在试验中,我们却在这种基础上把三峡机组越论越大,最高说到单机1300兆瓦。但“梦想”遇到现实就破灭了,“大跃进”出来的产品装在电站上毛病不少,维修更换的工作量大得很,所以国产机组遇到了信任危机。也正是这些经历,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对技术问题要实事求是,有多大本事就做多少事,不能蛮干! 记:三峡工程没有上马,您之后接下了不少重大项目,如云峰、刘家峡、龚嘴、丹江口、龙羊峡等大型水电站水轮发电机的设计工作,能说说其中的故事吗? 饶:1976年,我到黄河上游的第一座大型水电站——龙羊峡,准备承接国内最大的单机功率320兆瓦的水电机组任务。虽然在此之前国内兄弟厂家制造过一台300兆瓦的机组,但运用后用户很不满意。把任务交给了我们后,用户心里很不踏实。在龙羊峡机组试制过程中,我们吸收了国外的经验、推行了全面质量管理,采取了一些保证质量的措施,四套机组陆续顺利投入运行,性能很好,得到用户的好评,并荣获国家科技进步奖一等奖。四川二滩电站兴建时,本以为凭我们研制龙羊峡机组的经验,再采用一些新技术,完全有把握由我国自行设计制造550兆瓦的机组。可惜的是,我们在用户的招标书面前,成了没有投标资格的厂家,只好做外商的分包商。以后又有几个大工程的机组招标,在招标书中设定的“横杆”面前,国内厂家还是没有资格参加,只好站在旁边看着外国人在我国的战场上厮杀。更可惜的是,经过几次反复论证,三峡工程终于决定上马了,但当我们摩拳擦掌,准备进行工厂大改造来适应三峡工程的需要时,我们又碰到了同样的问题。 记:在当时国人不相信“国产”,大搞“进口”的形势下,您和您的团队一次次用行动打破“不信任”,甚至在1980年还参加了美国的投标,为美国提供了三套水轮发电机,是什么让你们在那样的环境下坚持下来? 饶:我经常讲一句话,不要总觉得比外国人低一头。实际上我们现在很多工作的水平和能力都超过了外国人,但是一些中国人不相信自己,什么都请外国人来。一切都靠 “引进”,那我们搞科研开发还有什么意义?我们的开发工作还有什么动力?我们自己的科研队伍怎么能成长?我就不信做不赢外国人。就是这样的信念,让我和我的团队坚持要靠自己,走自己的路!事实也证明如此。我当总工程师的时候,有关部门决定上海负责引进300兆瓦的火力发电机,哈尔滨负责引进600兆瓦的,我们东方厂要等国外引进后照着做。实际上我们当时已经有了自己设计的300兆瓦的,那时有两条路,一条是我们搞一半停下,另一条是我们自己继续做。我当时就决定继续走下去,后来我们自己的产品先出来,而且性能不比引进的差。这时又有人提出来请美国人指导我们重新设计一个统一的300兆瓦的机组,放弃我们原来的设计,我坚决不同意,为此把原计划给我们东方厂去美国培训的指标全部取消,但我就是不为所动,根据我们造第一台的经验,改进制作出第二台东方300兆瓦机组,结果比他们做的更好,还获得了国家奖。 记:通过自强不息,您高考时的“三峡梦”最终也实现了。 饶:三峡最后上马的时候,我快退休了,没法自己去做,但对我来讲,我已经在某种意义上实现了 “三峡梦”——我工作几十年,为提高我国发电设备制造业水平出了力,我原来所在的东方电机厂为三峡提供了发电机,而且三峡机组的设计招标,我参与了讨论,最后选定外国人来做,外国人设计图纸出来了,三峡公司邀请我跟他们公司一起到巴西去参加审查图纸,这些过程我都参与了,但到我们中国厂做的时候,我已经离开厂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