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林山水甲天下。

　　饶启尧，一位在桂林市家喻户晓、而在他的故乡贞丰县却鲜为人知的抗战英雄。

 

　　寻访英雄饶启尧

 

　　在过去的几十年间，由于政治、历史等原因，饶启尧，这位曾有功于民族，声名显赫于广西桂林的贞丰籍抗战军人，在他的出生地却一直鲜为人知。

　　“发掘”与“出土”饶启尧,这位几乎被时间的尘埃所湮没的抗战名人的功劳，首先要归于黔西南电视台原副台长毛继强。

　　凭着手中掌握的粗略线索，贞丰县史志办一行3人于2014年11月20日启程南下，在广西开始历时11天的饶启尧寻访之旅。

 

　　这次寻访之旅的首要一站是灵川县。

 

　　位于广西东北部的灵川县，为历代“楚粤往来之要冲”，是广西重要的商品粮、柑桔、毛竹生产基地。

　　灵川县既是1945年饶启尧率363团血战长蛇岭的发生地，也是抗战英雄饶启尧立功报国的地方。踏上灵川土地，身为饶启尧老乡的我们油然产生一种莫名的悲壮和亲切之感。

　　这是人的一种本能，因为这是贞丰前辈同乡和贵州子弟曾经洒下热血和付出生命的地方。据史料记载，1945年参加长蛇岭战斗并阵亡于此的烈士，相当一部分系贵州籍军人，贞丰籍的烈士也有不少。

　　素昧平生的广西同行的诚恳热情超出我们的预想，能说这里面没有几分是出于我们是来自英雄故乡的史志同行的缘故?他们翻箱倒柜地给我们找来《打开胜利之门》的影像光碟和纸质脚本，让我们任意刻录、复印。

　　83岁的原灵川县志办主任廖江谈起70年前的长蛇岭战斗，开口一个“饶团”，闭口一个“饶团”。

　　“饶团”俨然已经成为灵川县史志界的一个专用术语，363团、饶启尧也已成为灵川土地上的一个永恒记忆。

　　在灵川县城，街边一家不起眼的擦鞋店。擦鞋师傅是一个40多岁的光头汉子，个头魁梧，自报家门姓“蒋”。

　　健谈的“蒋光头”一边擦鞋，一边给来自贵州的陌生顾客作灵川县的县情县史讲解。

　　以擦鞋为生的“蒋光头”竟然对70年前发生在灵川县的长蛇岭战斗也如数家珍，对收复桂林的首功之臣饶启尧不仅非常熟悉，甚至敬佩不已。

　　巧合的是，“蒋光头”擦鞋店的对面正是我们要造访的灵川县图书馆。

　　在图书馆二楼值班的是一位姓莫的大姐。

　　听说我们来自贵州，并且来自长蛇岭血战的英雄团长饶启尧的故乡贞丰县，莫大姐神情和语气中表现出非同寻常的热情。

　　办完简单的登记手续，我们便轻易地借出《打开胜利之门》的相关资料和一部沉甸甸的《灵川县志》，到大街上复印我们所需要的内容。

 

　　《打开胜利之门》

 

　　《打开胜利之门》是2010年桂林电视台和灵川县委统战部、灵川县史志办等部门联合摄制的一部以1945年7月长蛇岭战役、363团及饶启尧为主角的历史专题片，它的全称为《打开胜利之门——桂林血战实录》。

　　通过寻访得知，《打开胜利之门》的成型和出品，郭秀崎是一位厥功至伟的幕后功臣。

　　郭先生是湖南省安东县的退休老师，或许因为安东县与桂林地理上相邻的缘故，郭老先生对桂林抗战的那段历史，表现出特别浓厚的兴趣。

　　郭秀崎耗费多年的心血和退休工资，足迹遍及大半个中国，搜寻70年前的桂林抗战历史及人物资料，历尽艰辛，精神可感。

　　《打开胜利之门——桂林血战实录》揭开了一段几乎为时间所湮没的历史，同时也“发掘”了一位几乎为世人所遗忘的英雄。

　　长蛇岭之役，既是饶启尧戎马生涯的精彩点，无疑也是中华民族抗战史的一个精彩段落和章节。

 

　　私塾馆的顽皮少年

 

　　饶启尧1906年出生于贞丰县城一个普通的居民之家。自幼聪明，顽皮淘气。从旧式私塾到新式学校，饶启尧接受了中国传统的启蒙教育。《四书》《五经》等国学经典自然读了不少，课余时间的恶作剧也常常有他的份。要么冷不防把一只小老鼠放进同窗的书包，要么用毛笔在玩伴背上胡乱涂鸦。

　　少年饶启尧没少挨塾师先生的戒尺，也饱尝家教甚严的父母的棍棒。

　　有一天上习字课，老塾师呛人的旱烟味提醒了心不在焉的饶启尧。趁先生不在，师爷的烟竿连同让饶启尧吃过不少苦头的戒尺一起被扔进了屋后的茅坑。回头老塾师找不到这两样物件，却已经断定是谁干的好事。盛怒之下的老塾师跑上门和饶启尧父亲摊牌：“你家这个孽障我实在教不了了，另请高明吧!”

　　饶启尧就此中断了私塾学业。

　　饶启尧的顽皮故事远不止此。另一次是和两个逃课的小孩在城边闲逛，遇一条油光水滑的黑狗，三个少年三下五除二就将狗弄死并打整干净。在架起铁锅煮狗肉，准备大快朵颐的时候，突起的大风把火苗吹到不远处的一间茅屋顶上。

　　正值春旱时节，熊熊大火顷刻间把茅屋化为灰烬。

　　闯下了大祸，三个不知所措的少年各自落荒而逃。

　　躲到第三天晚上，饶启尧半夜三更悄悄潜回家中，狼吞虎咽地消灭了锅里的剩饭之后，撬开柜子拿了家里仅有的一块大洋，走上了离家出走的流亡之路。

 

　　投奔李晓炎

 

　　饶启尧离开贞丰，一路向北。

　　跋山涉水，日夜兼程，七八天的步行，饶启尧过铁索桥，经关岭、镇宁，过安顺，来到贵阳。

　　身上的钱花光了，饥肠辘辘的饶启尧在省城街头流浪。

　　这天午饭时分，饶启尧来到贵阳雪涯路陈家坡点兵场黔军驻地。

　　饶启尧和守门的卫兵发生争执的时候，李晓炎出现了。

　　饶启尧闯军营的目的就一个：找饭吃。

　　当时的李晓炎是黔军的一个营长。

　　李晓炎何许人也?李晓炎(1889-1930)，贞丰县平街人，曾任国民革命军第43军军长，贵州省政府主席。

　　听到操贞丰口音的人在和门岗纠缠，李晓炎自然要上前问个究竟。

　　这位后来当了18天省长的贞丰老乡听完了事情的原委和饶启尧的讲诉，吩咐卫兵把饶启尧带到炊事房吃饭。

　　“送我回家还不如让我跟你当兵打仗!”

　　吃过饭，李晓炎准备打发饶启尧回贞丰的时候，饶启尧死活不肯。

　　“当兵就等于把脑袋别在裤带上，你小子不怕死?”

　　晓炎打量着这个衣食无着的小老乡。

　　“你当官的都不怕死我怕什么!”

　　看到小小年纪的饶启尧如此倔强，李晓炎心软了。

　　这时的饶启尧虽然年龄不大，个头却不小，且体格健壮，粗通文墨，李晓炎几分怜爱地把这个走投无路的小老乡收留在自己身边。

　　在李晓炎身边，当了三年的勤务兵，饶启尧得到李晓炎和李的亲信心腹刘德一的随时指教，受益匪浅。

　　在李晓炎身边饶启尧不仅懂得了许多军纪军规，读了不少兵书，而且练就了一身好武艺，一手好枪法。

　　1926年7月，李晓炎部奉命参加北伐。此时的饶启尧20岁，已经成长为一个颇具相当素质的军事人才。

　　整个北伐期间，饶启尧追随李晓炎征战湖南、湖北，重庆、广西，屡建战功。

　　1927年秋，李晓炎与滇军联手大败周西成，李晓炎登上贵州省主席宝座，18天后戏剧性地去职下野，不久后病逝香港。

　　饶启尧和原李晓炎的一部分人马被国军121师收编。

　　不久，饶启尧考入南京中央军校高教班。

　　在南京中央军校,饶启尧系统地接受了三民主义、五权宪法和《战争论》等政治军事理论教育，必修的各个军事科目也门门优秀。

　　1937年，“七七”卢沟桥事变爆发，全面抗战开始。这时年仅31岁的饶启尧任94军参谋处长。

　　94军是一支由黔军演变而来的贵州部队，从军长到师长、团长，大多是贵州人。

　　饶启尧的两位顶头上司，94军军长牟廷芳，121师师长朱敬民，分别是黄埔一期生和黄埔六期生。

　　牟廷芳(1902-1953)，贵州省郎岱(今六枝)人，1937年抗战爆发时任121师师长，1945年任94军军长，中将衔，1949年后随国民党军队退走台湾。

　　朱敬民(1907-1984)贵州省平坝县人。早年毕业于贵州政法学校，1928年考入黄埔军校第六期步兵科，1932年参加淞沪会战，1944年任94军121师师长。

　　8年抗战，饶启尧及其所在部队先后参加过淞沪会战、武汉会战、鄂西会战、四次长沙会战、湘桂会战等著名战役;加上早年追随李晓炎北伐的战争经验，饶启尧所亲历的战斗大小数百次，可谓身经百战，九死一生。

 

　　血战长蛇岭

 

　　发生在1945年7月中下旬，历时近半月的长蛇岭争夺战，是中国军队收复桂林的关键性战役。

　　桂林电视台2010年摄制的电视专题片《打开胜利之门》，再现了饶启尧率363团血战长蛇岭的惨烈画面。

　　1945年6月，94军在取得湘西会战的胜利后，奉命移师广西，准备收复桂林。94军下辖第5师、第43师、第121师;121师下辖363、362、361三个团，饶启尧时任363团团长。

　　94军121师奉命担任收复桂林的主力部队，长蛇岭争夺战是收复桂林的攻坚之役。

　　94军各部迅速向桂林方向集结。121师363团作为主攻部队，最先到达桂林附近地区。

　　1945年7月上旬，饶启尧率部从湘西经贵州独山向桂林挺进。

　　1945年7月16日，363团攻克灵川县城，作好夺取长蛇岭的准备。

　　长蛇岭位于桂林市东北部的灵川县境内，是一座横亘10余里的蛇形山峰。它既是扼守桂林北大门的天然要塞，也是湘桂铁路和湘桂公路的咽喉，战略地位十分险要。

　　师部给363团下达的命令，是不惜一切代价，夺取长蛇岭并牢牢控制之，直至桂林战役结束。

　　扼守长蛇岭的战略意义在于，既堵死了桂林日军通往湖南的退路，又切断了湖南日军增援桂林的通道。

　　当时长蛇岭的守敌是日军的一个精锐联队，兵力近4000人，装备精良;而363团属常规建制，虽是美制装备，但兵力仅1000余人。

　　攻守双方兵力对比，363团明显处于劣势。

　　长蛇岭主峰山势陡峭，敌军居高临下，易守难攻。

　　强攻不是良策。363团通过侦察发现，附近村子后面的丛林中隐藏着一条直达山顶的秘密通道——溶洞。

　　饶启尧决定采取正面佯攻掩护，侧面秘密穿插包抄的智取策略。

　　由当地一个熟悉地形的老乡带路，363团穿插营沿着通向山顶的洞穴，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敌人背后，占领制高点，对守敌形成居高临下态势。

　　由于谋划得当，准备充分，363团夺取长蛇岭的战斗在7月18日凌晨打响，也在当天结束。

　　当然，363团自身也付出了巨大的伤亡代价。

　　日军腹背受敌，原以为固若金汤的防御工事顷刻间土崩瓦解。

　　饶启尧率穿插营犹如神兵天降，猝不及防的日军被打得晕头转向，溃不成军。

　　从7月18日开始，363团转入更加艰苦血腥的长蛇岭保卫战。饶启尧将团指挥所设在山腰的盘古庙。

　　也是从7月18日开始，363团陷入日军的重重包围之中，每天要经受日军飞机大炮地毯式的狂轰滥炸。

　　长蛇岭阵地上的掩体和工事，几番被夷为平地。

　　7月的南国，长蛇岭上丰茂的草木没有了葱茏的绿色。

　　13个昼夜的血战，攻守双方均付出惨重的伤亡。日军飞机大炮加步兵构成强大的立体攻势，一次又一次向死守长蛇岭的363团官兵发起猛烈的进攻，阵地曾经3次易手。

　　战斗最惨烈的一天，日军出动飞机10余次，对长蛇岭及363团实施梳篦式的轰炸。

　　长蛇岭上战死官兵尸骨堆积如山，血流成河。

　　至7月31日，长蛇岭阵地依然牢牢地掌握在363团手中。

　　饶启尧率363团圆满完成了夺取和死守长蛇岭的战略任务，在持续13个昼夜的殊死血战中，363团损兵折将，人员伤亡过半;其中一营官兵几乎全部阵亡，战斗结束时只剩下7人。

　　根据战后统计，在长蛇岭战役中，363团与日军的损失比为1:2。

　　长蛇岭战斗的惨烈程度，从饶启尧长达5000余字的《桂林血战实录》中可以读到。

　　桂林战斗结束。94军军部、121师以及盟军中国战区军事顾问杰克逊都积极为英勇的363团及饶启尧请功。

　　授勋仪式在桂林隆重举行。军长牟廷芳宣读民国政府军政部对363团的嘉奖令和晋升饶启尧为少将副师长的命令，盟军顾问杰克逊上校将一枚金灿灿的罗斯福勋章庄重地佩戴在英雄团长饶启尧的胸前。

　　长蛇岭战役堪称饶启尧戎马生涯的得意之作和立功报国的经典战例。

 

　　抗战胜利后的饶启尧和363团

 

　　1945年8月，完成桂林收复战役的凯旋之师94军奉命由广西柳州机场空运到上海，从日军手中接管上海、苏州地区。

　　1945年11月，完成上海接管任务的94军又由上海空运北平。

　　1947年8月，军长牟廷芳被撤职，朱敬民升任副军长;1949年1月，朱敬民接任军长;此时94下辖第5师，第121师，第43师;饶启尧任第43师师长。

　　1949年底，时任王伯勋19兵团参谋长的饶启尧在贵州大方被俘。1951年饶启尧被送重庆战犯管理所，1961年出狱，回到贵阳定居。

　　行文至此，笔者特赋诗一首，以志感怀：民国骁将饶启尧，桂林血战展英豪;能为故国拼一死，何计泰山与鸿毛!

（来源：《中国黔东南》，作者：李大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