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当笔者走进市社会福利院时,年近九旬的抗美援朝老兵饶兴裕正在房间书桌前翻阅《环球时报》,了解国内外大事,书桌上则摆放着《决战朝鲜》《血染的金达莱》等关于抗美援朝战争的书籍。谈起自己抗美援朝的经历,饶兴裕很快打开话匣子,侃侃而谈。
以下是饶老的自述
入朝作战第3天遭遇敌机轰炸
1931年,我出生于长台镇乾湖村南坂。家里兄弟五个,我排行第三。1951年,我响应国家号召,第一次报名参加抗美援朝,但母亲不让我去。第二次报名,大哥说别人家就一两个青壮年都奔赴前线了,咱们家有5人,不去说不过去,你去比较合适。就这样,我成了一名志愿军战士。
当年5月,我们在龙游新兵团训练一个月,随后在萧山待了20多天,一路坐火车奔赴辽宁丹东。8月15日,跨过鸭绿江入朝作战。我被分在志愿军后勤5分部22大站,主要的任务就是挖防空洞、挖战壕、抢修公路和装卸物资。
△饶兴裕的立功证明
当时,为防止美军在朝鲜西海岸登陆,志愿军38军、50军参加西线防御作战。志愿军白天隐蔽在山林里,下午和晚上行军。入朝第3天下午下雨,志愿军急行军至铁山,没想到就遇到敌机狂轰滥炸。晚上来到村庄的一家旅馆歇息,准备烧开水泡着炒米吃晚饭。这时,当地老百姓就说:“同志,请你们关好窗户,火光不能冒出去,会引来敌机轰炸。”我们是20来岁的新兵,还不知道战争是什么,旁边的一位战友嘀咕着:“怕死鬼,飞机那么高怎么能看到呢?”话音刚落,美军轰炸机一阵机枪扫射,就像刮台风一样,窗玻璃噼里啪啦震碎,屋顶瓦片纷纷掉落,当地老百姓跳进地洞躲避,我和战友也跟着跳进去。紧接着连续三次轰炸,晚饭没有吃成。
由于我们休息的地方距离火车站很近,只有两三百米,前线伤兵运回来修整。敌机一夜炸了火车站三四次,门窗、瓦片、弹片散落一地。第二天早上,街上发现伤兵很多了。敌机又来了,我们几个新兵躲在火车站一处墙壁的角落,排长训斥我们“找死”,叫我们赶快躲在苹果树下。下午,和我一个班的江山老乡徐光有说:“我们分开躲,万一被炸死没人回家报信。”将近两天没有吃饭的我们饿得不行、口干舌燥,由于许多人都是新兵,从没有经历过战争,没有防空经验,吓得面色苍白,庆幸的是没有人因此丢掉性命。晚上,我买了青菜用罐头肉和金针菇煮成一大锅,但大家就是看看,却没有几人能吃得下去,大多数人只是吃了几口饭喝了开水,队伍一集合直接倒掉了。这时候,我们这些新兵才真正觉得战争不是儿戏,随时都有可能丢掉性命。
反“绞杀”保障后勤补给
一路上,顶着没日没夜的敌机轰炸,部队步行23天终于到达平壤。原以为上午到达部队可以得到休整,但下午就接到命令,让我们全部去山上挖防空洞。那段时间,我们白天躲在防空洞内,晚上去挖防空洞和通往各个仓库之间的道路,运输车从前线回来,我们就把物资装上车再运往前线,装卸车辆。
1951年夏天,朝鲜北部遭遇40年一遇的特大洪水袭击,境内的大多数桥梁、公路被冲毁。美军利用其空中优势实行“绞杀战”,对志愿军的后勤补给线进行轰炸,破坏我们的运输。为躲避轰炸,我们与朝鲜军民晚上一起修路,可是第二天白天敌机又来轰炸,把前一天修好的路炸毁。
那时候是真的苦,有半年的冰天雪地,可以说半年没有真正洗过一次脸,半年没有吃过新鲜的青菜,在零下40摄氏度的极寒天气下,没有御寒的棉被,只是抓点雪往脸上搓,就当洗脸了。晚上修、白天炸,就这样志愿军以防空、抢修和抢运三位一体展开反“绞杀”作战,最终保障了后勤补给线的畅通,挫败了美军的计划。
后来,我们被编入志愿军50军。战友范根清是机枪射手,我是副机枪射手。一次,敌机俯冲下来扔下炸弹,范根清等战友迅速跑往防空洞,我来不及往防空洞跑,把手榴弹、机枪等物资背在身上,就近跑往战壕里的一个小洞躲避。只听一声“哎哟”,原来范根清的臀部被弹片击中,他自己拔掉弹片,由于没有止血带,我赶紧把他送到卫生员那里包扎,随后与战友用担架把他送到战地卫生院救治。第二天回来,发现炸弹坑距离我躲避的位置不到3米,庆幸自己逃过一劫。由于我很好地保护武器和弹药,及时运送受伤的战友,部队给我授予了三等功。后来,美军没有从西海岸登陆,我和战友就一直打山洞、挖战壕、修山路。
就是这样日复一日的劳动,直至1953年7月朝鲜停战。随后两年,我们帮助朝鲜军民盖房子、修道路、剿匪。
战后辗转多地兴修水利
1955年5月12日,我随部队返回国内。1957年,从部队退伍的我在家待了三四个月,考虑到我们有修公路和桥梁的经验,包括我在内的30名江山退伍老兵积极响应国家号召,一起前往建德梅城,投入我国第一座自行设计、自制设备、自主建设的大型水力发电站——新安江水电站建设中。当时的建设条件很苦,很多人中途返回,只有我和另外一个老乡坚持了下来。因为我觉得,虽然很苦,但总比在朝鲜战场上好,不像在抗美援朝战争中只能晚上干活,而是可以白天干活,而且安全,不用担心头顶敌机轰炸。3年时间,来自五湖四海的数万名建设者争分夺秒,造就了这一伟大的工程。
新安江水电站建成后,我加入了电力工业部华东勘测设计院。之后几年,我随华东勘测设计院建设富春江水电站等,又辗转福建修建水电站。1970年初,我回到浙江,随华东勘测设计院第二勘测队,参与省内云和、温岭、乐清等地水电站建设,也参与安徽等地的电站建设,最远的到达四川建设雅砻江电站。
1986年退休后,我回到老家当起了农民,种植油茶、毛竹等。在入伍前虽然读过两年书,但并不是很系统地学习。空余的时候,我写写日记,回忆自己抗美援朝和工作的经历。前些年,老家建了新的两层楼,但在公路边,灰尘多而且噪声大,便来到市社会福利院,因为这里清静、人多还可以聊天。我每天早上醒来散步之后,吃完早饭,便和院里的其他老人搓麻将、打扑克、聊聊天,下午在房间里看看书和报纸,写写心得体会,晚上七点准时收看《新闻联播》。战争年代太苦了,吃不饱,生病了无药可医,现在的生活是太幸福了,我很满足了。
临走时,老人抓了一大把糖果塞进笔者的口袋,一边还叮嘱笔者帮忙留意最新的关于抗美援朝的书籍,告诉大家不要忘记抗美援朝战争,珍惜来之不易的和平。